中國山寨機遠征東非 占據市場半壁江山

一個(ge) 中國手機商人望著窗外說，“這裏就是肯尼亞(ya) 的華強北。”

窗外是肯尼亞(ya) 首都內(nei) 羅畢市中心的Luthuli大道。街上一座五層小樓裏（最上一層是穆斯林的專(zhuan) 用祈禱場所），盤踞著十家左右的中國手機批發商。[注冊(ce) 安圭拉公司]這棟樓沒有名字，其貌不揚，很少有人知道，僅(jin) 用了三年，每月從(cong) 這裏售出的中國手機，已攻下肯尼亞(ya) 手機市場的半壁江山。

Techno、Oking、G-Tide、Forme、X-TIGI，這些中國人自己都沒有聽說過的中國牌子，塑造著肯尼亞(ya) 人對“Made in China”的印象。

正是這些來自中國的廉價(jia) 山寨機，撕開了中肯民間關(guan) 係的第一條裂隙：今年8月，為(wei) 反對非法中國手機零售商和假手機，內(nei) 羅畢發生了一場大規模的反華遊行——有史以來的第一次。

中國山寨機何以征服肯尼亞(ya) ？圍繞山寨機的商業(ye) 活動，又怎樣影響著中肯關(guan) 係的晴雨？

半壁江山

肯尼亞(ya) 每月銷售手機100萬(wan) 台，50%是Techno和其他中國人從(cong) 未聽說的所有“山寨機”品牌

“真可惜，你看不到我到貨那天的場景。”手機商人老張（化名）說，他來肯尼亞(ya) 經銷手機已三年。

“到那天，我家的貨可以堆滿整個(ge) 走道。”他向財新記者比劃著，“一天就能發完一萬(wan) 台。”

10月到12月是南半球的夏季，臨(lin) 近聖誕節。在這三個(ge) 月裏，人們(men) 逐漸開始給自己或親(qin) 友選購禮物，造就了每年手機銷售的黃金時節。老張說，去年這三個(ge) 月他就掙了100多萬(wan) 元人民幣。

每天下午開始，每半個(ge) 小時就有肯尼亞(ya) 人到老張的店裏詢問到貨了沒有。老張頭也不抬，沮喪(sang) 地答道：沒有。肯尼亞(ya) 人問：什麽(me) 時候能到？老張說，不知道。肯尼亞(ya) 人失望地離開。

老張急切地渴望今年再使把勁，把錢掙到口袋裏。今年初他離開了原來打工的店開始單幹，代銷國內(nei) 幾個(ge) 廠商的手機。然而，在這個(ge) 銷售旺季，國內(nei) 廠商“傳(chuan) 奇”遲遲不能發來已全款預訂的1萬(wan) 台手機，使他每天在這6平方米的小鋪子裏焦急不安。

“現在這個(ge) 季節，是個(ge) 手機就賣得不錯，到聖誕節前都會(hui) 不錯。晚到一天貨，就少掙一天錢。最可怕的是季節過了貨才來，那就沒人再買(mai) 了，全壓手裏。”

老張說，自己每月能賣出一兩(liang) 萬(wan) 台手機，這數字在這棟樓裏屬於(yu) 平均水平。和樓裏其他中國手機商人聊聊，他們(men) 說，少的能賣幾千台，多的能賣六七萬(wan) 台。

像老張一樣的鋪麵，他們(men) 都稱為(wei) “檔口”。一個(ge) 檔口後有一個(ge) 中國人坐鎮，常雇一兩(liang) 個(ge) 肯尼亞(ya) 人幫手。檔口裏的中國人都有默契，[注冊(ce) 加拿大公司]大量收款不能讓本地人做，因為(wei) 他們(men) 沒有見過大錢；上貨發貨一定要本地人出馬，以防被警察和城管敲詐。

也有商家沒有檔口，在這裏租用倉(cang) 庫。每天下午，他們(men) 會(hui) 坐在二樓長凳上，買(mai) 家一來，便從(cong) 倉(cang) 庫直接發貨。

雖然沒有精準的數字，大部分中國賣家一致估計，肯尼亞(ya) 市場每月手機銷量約為(wei) 100萬(wan) 台，其中三星和諾基亞(ya) 約占50%，Techno和剩餘(yu) 所有山寨機廠商約占50%。

這些中國人從(cong) 未聽說的品牌，在遙遠的肯尼亞(ya) 打下半壁江山。手機不僅(jin) 銷往肯尼亞(ya) 全國，還銷往東(dong) 非諸鄰國。在這裏，最好賣的是價(jia) 格在1000先令至2000先令的手機，合人民幣約一兩(liang) 百元。

財新記者在這棟大樓裏遇到的所有中國人，到此都不超過五年。除了在國內(nei) 就做手機生意的，很多人和肯尼亞(ya) 的聯係都很偶然——過來幫親(qin) 戚朋友。試過深淺後，就幹脆一腳踏進了肯尼亞(ya) 。

往肯尼亞(ya) 進口手機是零關(guan) 稅。

特色山寨機

當地人喜歡音樂(le) 越吵越好，功能不一定要好但要炫，雙卡是必須的

山寨機在中國是一個(ge) 模糊的概念。它起源於(yu) 一些小型生產(chan) 廠對大牌手機的高仿，之後山寨機逐漸走向功能強大和五花八門的創新。台灣聯發科因大量提供山寨機芯片，其創始人蔡明介被稱為(wei) “山寨機之父”。蔡明介曾表示，山寨機是對手機產(chan) 業(ye) 的破壞性創新。與(yu) 品牌溢價(jia) 高的手機相比，山寨機應被稱做“白牌手機”。不過，一些山寨機中的佼佼者早已得到主流市場認可，也不再一定與(yu) 劣質的印象掛鉤。如今，一直與(yu) 聯發科競爭(zheng) 的展訊在非洲常設兩(liang) 位職員，主要職責就是不停走訪全非山寨機市場，好讓後方研發及時跟上非洲脈搏。

在內(nei) 羅畢的一天下午2點，一個(ge) 中年穆斯林男人領著一個(ge) 穆斯林女人，到肯尼亞(ya) 手機零售商博尼費斯（Boniface）的店裏買(mai) 了一部價(jia) 值1500先令（約人民幣120元）的X-TIGI手機。博尼費斯把手機電池板插上，手機立刻響起長到仿佛永遠不會(hui) 停的開機音樂(le) ，音量震耳欲聾。女人滿意的微笑穿透了麵紗。

這些專(zhuan) 為(wei) 非洲訂製的山寨機有些共同點：開機是熱鬧的音樂(le) ，音量奇大，色彩鮮豔，功能不一定要好但要炫。當地人喜歡音樂(le) 越吵越好；雙卡是必須的，當地人說Airtel通話便宜，Safaricom上網便宜；還要通用電池和充電器。但電池和充電器的壽命通常隻有幾個(ge) 月。

博尼費斯經營一間靠街口的小店，鋪麵小到隻能站一個(ge) 人。他不僅(jin) 出售手機，還出售充電器、電池、背殼和掛繩等配件，店裏的手機大部分來自中國。

“我每天能賣6部-10部手機，這是我今天賣出的第五部。” 博尼費斯說。

這個(ge) 鋪麵和中國批發商所在的大樓距離僅(jin) 幾步路。但在銷售鏈條上，像博尼費斯這樣的本地小商販，和中國批發商之間還隔著本地分銷商。目前，他資金實力不足，興(xing) 趣更多在銷售配件而不是手機上。“配件是消耗品，最好賣。背殼一個(ge) 50先令，誰都買(mai) 得起。充電器質量並不是很好，三個(ge) 月後，‘噗’地就爆掉了，所以人們(men) 又需要新的。”

對他來說，最終夢想是擺脫所有肯尼亞(ya) 分銷商，吃進鏈條上的所有利潤。“總有一天，我會(hui) 找到關(guan) 係，直接去廣州進貨。” 博尼費斯說，“現在還不行，我一個(ge) 人都不認識，不知道怎麽(me) 找他們(men) 。”

生產(chan) 質優(you) 價(jia) 廉的服飾和手機的廣州，在許多非洲人眼裏幾乎和中國同義(yi) 。博尼費斯不知道的是，銷往肯尼亞(ya) 的大部分山寨機，幾乎都是深圳十幾家廠商製造的。深圳一位手機廠商高管對財新記者說，這十幾家麵向東(dong) 非生產(chan) 的手機廠，僅(jin) 占這裏大小山寨廠商的一個(ge) 零頭。

每天老張的QQ窗口都閃爍不停，深圳廠家時時傳(chuan) 來新的機型。一旦敲定生意，老張便從(cong) 肯尼亞(ya) 這邊匯去訂金。商家根據訂單製作，打包成箱發到肯尼亞(ya) 。別看每家批發商的檔口隻有幾平方米，預付和應收金額常有數百萬(wan) 人民幣。

“我統計過，深圳做品牌的有幾百家，做國產(chan) 機和高仿機的有幾千家。許多廠商都以做外單為(wei) 主。有的主攻歐美和迪拜市場，做高端機；有的主攻非洲市場，做低端機。肯尼亞(ya) 低端機比較多。”前述深圳手機廠商高管對財新記者說。

假手機斷網

到目前為(wei) 止，肯尼亞(ya) 政府宣布已經切斷150萬(wan) 手機的信號

但中國手機今年遇到了麻煩。

據肯尼亞(ya) 通訊協會(hui) （Communication Commission of Kenya，CCK）的數字，截至2012年年中，肯尼亞(ya) 手機滲透率達75.4%，手機用戶2970萬(wan) 。不過，CCK表示，其中有300萬(wan) 是“假手機”（Counterfeit mobiles phoness）。9月30日，在進行三個(ge) 月公眾(zhong) 教育後，肯尼亞(ya) 四家電信運營商切斷了所有假手機的信號。

對肯尼亞(ya) 官方而言，甄別真假手機的惟一標準是“串號”（國際移動設備編號，International mobiles Equipment Identity， IMEI）。IMEI相當於(yu) 每部手機獨有的一個(ge) 身份證號。CCK和手機生產(chan) 商合作建立了一個(ge) 數據庫，要求用戶將手機背後的15位串號發送到驗證號碼1555，假的將會(hui) 被切斷信號。到目前為(wei) 止，肯尼亞(ya) 政府宣布已經切斷150萬(wan) 手機的信號。烏(wu) 幹達和坦桑尼亞(ya) 也宣布即將推出類似政策。

販賣假貨在肯尼亞(ya) 是違法的。CCK給出了諸多理由：假手機輻射可能超標，存在潛在的健康威脅；假手機質量差，使用壽命很短；假手機沒有IMEI號碼，如被犯罪分子利用，執法部門很難追蹤；假手機造成稅收漏洞；假手機質量不穩定，總有漏接電話⋯⋯

肯尼亞(ya) 政府更為(wei) 擔心的，還是明年3月的大選。因為(wei) 有2007年大選騷亂(luan) 的教訓，政府擔心有人借助無法追蹤的假手機，散布騷亂(luan) 信息，因此決(jue) 心在年底之前將它們(men) 全部斷網，杜絕隱患。

一位經銷中國手機的肯尼亞(ya) 人證實，在CCK和運營商采取行動之前，肯尼亞(ya) 中國手機批發商銷售的大部分手機的確沒有串號。老張說，以前沒串號是因為(wei) 肯尼亞(ya) 政府根本沒要求過。

“做串號其實特別簡單，國內(nei) 機器我們(men) 都能做到五碼一致。但一些貿易商可能要打自己的品牌，如果全部給它做完，反而不方便。”前述深圳廠商高管說道，應客戶的訂貨要求，廠商提供空白機。“機殼是空白，開機Logo是空白，也不掃碼，方便他們(men) 自己根據需要隨便改。如果貼好了三星、諾基亞(ya) ，被國家查也是麻煩。”這樣做的好處在於(yu) ，“即便查串號查到我們(men) 也沒關(guan) 係，我們(men) 給他們(men) 的是空白機。三星和諾基亞(ya) 的款式太多，來不及為(wei) 外觀申請專(zhuan) 利。”

如今，中國批發商銷售的大部分山寨機都已經帶上了串號。一位肯尼亞(ya) 商人拿出兩(liang) 部雙卡手機告訴財新記者，前一手機的兩(liang) 個(ge) 串號是假的，後一手機的兩(liang) 個(ge) 串號是真的。

Luthuli街邊的肯尼亞(ya) 商鋪也明目張膽地掛出了[注冊(ce) 巴拿馬公司]“解鎖手機”的招牌。一個(ge) 中國商鋪的年輕人說，解鎖是小菜一碟，隻要用一根合適的數據線將手機連上電腦，用程序便可改寫(xie) 手機的串號。國內(nei) 的廠商會(hui) 發來新的串號，如有需要，被鎖的“假手機”隨時可以激活。

不過，大部分中國批發商已懶得一個(ge) 個(ge) 去給過往的客戶提供這種服務，也鮮有客戶找上門來。對他們(men) 來說，那些被斷網的“假手機”很快會(hui) 成為(wei) 過去時。

製假工坊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中國手機批發商總能想到應對之策。他們(men) 半年搬一次家，以躲避當地警察。老張這次把家安在警察局旁邊，開玩笑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張家中滿屋子的貨，從(cong) 進門一直淩亂(luan) 地堆到臥室裏，飯桌上也散落著手機——在肯尼亞(ya) ，家中囤積貨物是違法的；在他臥室床頭的一張桌子上，放著尚未貼牌的空白手機，背後Logo部位的不幹膠紙正等待揭去，旁邊有一排諾基亞(ya) 的金屬標簽。這裏就是仿冒現場。

肯尼亞(ya) 人始終不明白：海關(guan) 一直打擊假貨，為(wei) 何假手機在肯尼亞(ya) 卻屢禁不絕？這就是答案：進口的許多是空白手機，製假工作在肯尼亞(ya) 完成。

老張的屋子有股味兒(er) 。他告訴財新記者，那是錢臭味兒(er) 。正如大部分在非洲打拚的中國小商人，手機批發商們(men) 都不使用銀行。一掙到錢，他們(men) 就立即換成美元，藏在家中，正因為(wei) 此，他們(men) 從(cong) 不雇傭(yong) 清潔工打掃房間。

擺在飯桌上的諾基亞(ya) 都是經銷商送來返修的，有各種毛病。“知道什麽(me) 是高仿嗎？”老張拿起客廳飯桌上一部果綠色的諾基亞(ya) 手機說。

若不開機，從(cong) 外觀上難以分辨。老張說，高仿和正品的區別看產(chan) 品質量，高仿諾基亞(ya) 出問題的幾率頗高。有些問題，老張自己能搞定；如果修不好，老張就給經銷商退錢。

在肯尼亞(ya) 銷量不錯的中國手機廠商Techno，也是假貨受害者，因此和CCK聯手發起打擊假手機行動。Techno的銷售負責人Rocky Wang說，打擊是件好事，因為(wei) 市場上仿Techno的假貨已經很多。

“銷售假手機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他說，“在肯尼亞(ya) ，2000先令可以買(mai) 30袋玉米麵。你有沒有想過，這是肯尼亞(ya) 一家人90天的口糧？”

肯尼亞(ya) 反假貨中心（Anti-Counterfeit Agency，ACA）的工作人員介紹說，受冒牌影響最嚴(yan) 重的諾基亞(ya) 是意見最大的，Techno也曾經向ACA投訴假貨問題。

Rocky Wang介紹，假貨最猖獗時，諾基亞(ya) 每銷售10萬(wan) 台正品手機，市場上就同步賣出15萬(wan) -20萬(wan) 台假諾基亞(ya) 。

如果手機質量並不差，為(wei) 何選擇冒牌？老張回答說，這是肯尼亞(ya) 客戶要求的。“如果客戶非要一部諾基亞(ya) 屏幕的手機，我能不給他嗎？如果不給他，別的手機他也不進了。不過，我們(men) 的客戶會(hui) 告訴顧客這是假諾基亞(ya) ，不會(hui) 欺騙他們(men) ，也騙不了——諾基亞(ya) 什麽(me) 時候生產(chan) 過雙卡手機？隻有背包客才騙肯尼亞(ya)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