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商舌戰地產黑洞論

“產(chan) 業(ye) 結構的轉型和升級，是一種增長方式的改變問題。從(cong) 長遠可持續的觀點來看，政府的資源杠杆和通過政策配置資源的問題，要更加側(ce) 重於(yu) 動態的包容性增長，政府要不斷調整改進，從(cong) 政策的供給者向製度環境的製造者轉型。”浙大管理學院副院長吳曉波說。

“房地產(chan) 比搶銀行更賺錢，但它坑害了老百姓。一些地產(chan) 商太投機，沒有承擔社會(hui) 責任！”在2月27日晚上的浙江民營經濟年度論壇上，華立集團董事局主席汪力成公開炮轟房地產(chan) 的“黑洞效應”——就像天體(ti) 物理裏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地產(chan) 的暴利吸走了過多的實體(ti) 經濟資金。

這位新近“退居二線”的浙商，一襲黑色立領中山裝出場，碩大的腕表和佛珠熠熠生輝。他說，“2007年我退出樓市、堅守製造業(ye) ，曾被人稱為(wei) 傻瓜。”

“熱錢圍獵地產(chan) 業(ye) ，拖累了浙江實體(ti) 經濟。”娃哈哈集團董事長宗慶後也“鼎言”相助。

“地產(chan) 商順應市場導向提供產(chan) 品，有什麽(me) 錯？錯的是土地財政！”浙江著名的房地產(chan) 開發企業(ye) 廣廈的董事長則毫不猶豫地針鋒相對。“五年前，我誤判國家將對房地產(chan) 業(ye) 實施嚴(yan) 厲調控，因此主動降價(jia) 售樓，別人賣一萬(wan) ，我賣八千。結果大家以為(wei) 我質量差，都不買(mai) ，而房價(jia) 卻噌噌噌翻到了兩(liang) 萬(wan) 、三萬(wan) ！”

“假如我讓利100億(yi) ，杭州房價(jia) 就降得下來嗎？”這位“包工頭”出身的浙商情之所急，解開紅黑相間的格子襯衣領口，連灌三瓶礦泉水，似要澆滅胸中塊壘。

除了2月27日晚上，浙江民營經濟年度論壇上的這一場唇槍舌劍，同一天，“包容性發展與(yu) 中國轉型升級”學術研討會(hui) 也在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召開，幾位溫文爾雅的學者專(zhuan) 家，逐一登台發表犀利的演講。他們(men) 指出，在有利的體(ti) 製和政策之外，日益突出的結構性矛盾和差距業(ye) 已成為(wei) 經濟發展的壁壘。要實現不同產(chan) 業(ye) 結構的優(you) 化和區域、城鄉(xiang) 經濟的平衡發展，就需要更多地均衡社會(hui) 結構公平、資源配置公平、製度政策均等，才能實現協調式的全麵發展。

房地產(chan) 一枝獨秀帶來的產(chan) 業(ye) 空心化隱憂，從(cong) 同一天的兩(liang) 場會(hui) 議初見端倪。

房地產(chan) “原罪”論

“房地產(chan) 害死了我們(men) ！”汪力成語出驚人。

汪力成指出，由於(yu) 高額回報的誘惑，不少浙商放棄主業(ye) 轉投房地產(chan) 業(ye) 。

“全國房價(jia) 北京、上海和海南最高，浙江第四。”本報獨家獲得的浙江省社科院《2011年浙江經濟發展報告》披露，2010年浙江省城鎮房價(jia) 每平方米超萬(wan) 元，前5個(ge) 月消費貸款(以房貸為(wei) 主)就高達1137.14億(yi) ，房貸與(yu) 商品房銷售額比值達78.38%。

去年，浙江省房地產(chan) 開發完成總投資達3030億(yi) 元，同比增長34.4%，房地產(chan) 投資對全省投資增長的貢獻率超過45.5%。五年間，房地產(chan) 銷售稅收入1568億(yi) 元，占全省地稅收入比重達21.5%。

在2010年公布的浙江省百強民營企業(ye) 排行榜中，除娃哈哈、華立、吉利等近30家沒有涉足房地產(chan) 開發外，其餘(yu) 70餘(yu) 家企業(ye) 均染指房地產(chan) 開發。

浙江省社科院研究員王永太說，在物價(jia) 上漲幅度較大情況下，近十年來房價(jia) 隻漲不跌，有點小錢的百姓熱衷買(mai) 房，浙江大小老板更熱衷炒樓。

王永太分析，投資實業(ye) ，要去建廠房，買(mai) 機器，找工人，搞銷售，而且今年砸下幾千萬(wan) ，明後年也不一定能收回本錢；相比之下，房地產(chan) 業(ye) 掙錢快，省力氣，今天投個(ge) 上千萬(wan) 買(mai) 下樓盤，幾個(ge) 月後重新轉手，白花花的銀子就能收進荷包。

快錢刺激下，工業(ye) 投資被擠進“冷宮”。去年1-9月，浙江工業(ye) 投資僅(jin) 增長11.8%，分別比一季度、上半年回落3.2%和1.5%。

“一旦房地產(chan) 業(ye) 風吹草動，地方政府稅收減少，就可能新開稅種，民營企業(ye) 更沒心思做了。”宗慶後就此表示，由於(yu) 現有財稅中央與(yu) 地方的財政收入分配不合理，地方政府靠土地財政來開支，土地價(jia) 格越賣越高，最終“綁架”區域經濟。

而部分開發商隨意漲價(jia) ，“害苦了老百姓”。

“你怎麽(me) 能怪開發商呢？我們(men) 都是按市場經濟規律操作的。”浙江某地產(chan) 商大聲反駁道，房地產(chan) 業(ye) 是在政府部門的嚴(yan) 格監控下，按照市場導向運營的，即使存在隨行就市的價(jia) 格調整，也都是合法合理的。“保姆工資要5000，奶媽工資都要10000了，房價(jia) 低得下來嗎？”

“空心化”危機

“標兵漸遠，追兵漸至”。

河海大學區域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劉奇洪向本報指出，由於(yu) 過度熱衷房地產(chan) 、投資環境欠佳、產(chan) 業(ye) 升級緩慢等問題，浙江經濟出現了過早衰退。

2010年地方GDP總量第一方陣，廣東(dong) 以45473億(yi) 穩居榜首，江蘇和山東(dong) 分別為(wei) 40903.3億(yi) 和39416.2億(yi) ，浙江27100億(yi) 的數字繼續拉大差距。而關(guan) 鍵在於(yu) ，浙江發展動力疲態盡顯。2009年江蘇、山東(dong) 、廣東(dong) 經濟增長分別為(wei) 12.4%、11.9%、9.5%，浙江僅(jin) 為(wei) 8.9%；2010年江蘇、山東(dong) 、廣東(dong) 分別增長13.5%、12.5%和12.2%，而浙江11.8%繼續墊底。

人均GDP優(you) 勢上，浙江也在日漸衰退。本世紀初浙江曾遠遠領先江蘇，2009年江蘇人均GDP僅(jin) 比浙江少15美元，2010年江蘇增長11.6%浙江增長8.5%，業(ye) 已並肩齊驅。

國家發改委長三角區域規劃專(zhuan) 家陳建軍(jun) 指出，2001年至2008年，浙江經濟增速從(cong) 全國第6跌至第22位，工業(ye) 增速也持續下滑，占長三角經濟比重自2003年33.43%的峰值以來持續下降。

而在外貿進出口方麵，浙江的形勢也不樂(le) 觀。

雖然2010年浙江省出口額達1805億(yi) 美元，增長35.7%，約占全國比重的11.4%，已恢複到金融危機以來的最好水平。但浙江大學管理學院常務副院長吳曉波通過對廣東(dong) 、江蘇等沿海六省市的比較研究，認為(wei) 浙江製造企業(ye) 存在嚴(yan) 重鎖定於(yu) 低產(chan) 業(ye) 選擇、低附加值出口、低研發驅動的路徑依賴。

而在較低的投資增長中，製造業(ye) 投資比重相對更低。浙江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郭占恒指出，浙江“十一五”規劃中，重大建設產(chan) 業(ye) 類項目隻有13%，比江蘇、山東(dong) 要低8到10個(ge) 百分點。

浙江工商大學教授鄭勇軍(jun) 分析，在中國加入WTO前後，國際消費市場的海量訂單，固化了浙江出口導向型的低端製造業(ye) 路徑依賴，從(cong) 而錯失升級轉型的良機。

“浙江民間資本投資仍顯不足，民企戶數、注冊(ce) 資本金增加值及淨利潤等都落後於(yu) 江蘇，發展後勁堪憂。”浙江省工商聯研究室主任周冠鑫向本報表示，浙江GDP增速連續10年下滑，區域經濟存在資本、產(chan) 業(ye) 空心化苗頭，已引起浙江省高層關(guan) 注。

救市的邊界

浙江政府對工業(ye) 經濟的調控，也未雨綢繆。浙江省“十二五”規劃再度明確，依托《浙江省產(chan) 業(ye) 集聚區發展總體(ti) 規劃(2011-2020年)》設立14個(ge) 產(chan) 業(ye) 集聚區，通過財政、土地、稅收等杠杆全力推進“大平台大產(chan) 業(ye) 大項目大企業(ye) ”建設。

“民企強則浙江強，民企興(xing) 則浙江興(xing) ，民企難則浙江難”。浙江省政協部署“建設創新浙江，增強發展動力”調研，浙江省工商聯等部門啟動“長三角民營經濟發展狀況比較分析”課題，繼續多方探路。

早在2009年初，紹興(xing) 多家規模企業(ye) 受金融危機衝(chong) 擊倒閉，對當地經濟、金融及社會(hui) 穩定造成嚴(yan) 重影響。彼時，紹興(xing) 市政府召集18個(ge) 相關(guan) 職能部門，醞釀逐步引入企業(ye) 監管的有效辦法、將政府對企業(ye) 的監管日常化、程序化。此後，1369家紹興(xing) 規模企業(ye) 被納入監控體(ti) 係。

緊接著，台州政府也啟動民企股份製再造計劃，由政府主導銷售額達到5-10億(yi) 以上的100家民營企業(ye) 改製——但與(yu) 30年前自下而上的改革路徑相比，此類反向操作一度引起浙商群體(ti) 的激烈反應。

2010年，浙江省委、省政府把“紮實推進大平台大產(chan) 業(ye) 大項目大企業(ye) 建設”，謀劃和構築一批產(chan) 業(ye) 集聚區，分別寫(xie) 入2010年經濟工作的總體(ti) 要求和指導原則。著力推動大企業(ye) 戰略，積極發展臨(lin) 港重工、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等先進製造業(ye) 和現代服務業(ye) ，促進塊狀經濟向現代產(chan) 業(ye) 集群轉型升級。

“如果我們(men) 不能順應趨勢加快發展方式轉變，就會(hui) 被時代拋棄和淘汰。”去年9月，浙江省政府專(zhuan) 題會(hui) 議通過了9大新興(xing) 戰略性產(chan) 業(ye) 專(zhuan) 項規劃，浙江省長呂祖善如此諄諄告誡。

同樣以國內(nei) 紡織重鎮紹興(xing) 縣為(wei) 例，該縣出台“印染產(chan) 業(ye) 集聚升級工程”，決(jue) 定在5年內(nei) 將現有197家印染企業(ye) 淘汰一半，剩餘(yu) 80%產(chan) 能遷至濱海工業(ye) 區，劃撥財政專(zhuan) 項資金，培育一批銷售收入超10億(yi) 元的民企“大戶”。10月份，工信部也針對浙江產(chan) 業(ye) 集群現狀展開調研，涉及中小企業(ye) “十二五”發展規劃涉及的融資、減負等情況，認為(wei) 浙江民企景氣指數回升，但低端製造業(ye) 轉型升級壓力加大。

“但在經濟轉型中，政府最好是保持中性立場。”2月27日，北京大學中國經濟研究中心主任姚洋在“包容性發展與(yu) 中國轉型升級研討會(hui) ”上向本報記者表示，地方過於(yu) 主導經濟發展，很容易使得政府與(yu) 企業(ye) 越扯越密、產(chan) 生精英群體(ti) 和有產(chan) 者利益集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