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南稀土產業：繁榮背後盜挖泛濫

從(cong) 控製生產(chan) 總量到縮減出口配額，再到開采秩序專(zhuan) 項治理，在前所未有的稀土整治中，不少違法違規、亂(luan) 采濫挖的稀土企業(ye) 遭遇當頭棒喝。

此次國家加大對稀土礦產(chan) 資源源頭的控製力度，理應使稀土分離企業(ye) 紛紛為(wei) 原料叫苦。然而，在記者對贛南稀土產(chan) 業(ye) 的采訪中，卻發現多家稀土分離企業(ye) 呈現一片繁忙景象，似乎沒有缺貨的跡象。帶著原礦從(cong) 何處來的疑惑，記者開始了對贛南稀土礦山開采的暗訪。

令人不安的繁榮

八月下旬的一個(ge) 工作日，贛南一家產(chan) 能在3000噸/年以上的大型分離企業(ye) 的大門口，工人們(men) 正在排隊打卡。由於(yu) 實行三班製，此時雖說已經臨(lin) 近下午四點，但這些工人一天的工作才剛剛開始。

遠遠就能聽到轟轟的機器聲，從(cong) 萃取分離室到離子交換室，再到電解冶金室，車間一片繁忙。而工廠內(nei) 的敞篷車間，甚至是露天場所，都堆著一摞摞的稀土礦。該公司有關(guan) 負責人告訴記者，自行業(ye) 整頓以來，本地企業(ye) 受出口配額減少以及行業(ye) 準入門檻提高的影響較大，以該公司為(wei) 例，雖然目前生產(chan) 沒有受到太大波及，但內(nei) 銷外銷都受到較大抑製。

從(cong) 贛縣到贛州，再到信豐(feng) ，其他地區的稀土分離企業(ye) 的情景也是類似的，稀土分離企業(ye) 向記者傾(qing) 訴最多的是出口配額的減少影響了銷售。據此，贛南稀土分離企業(ye) 所呈現的這種繁榮讓記者隱約感覺不安。

今年3月，國土資源部下達2010年稀土礦開采總量控製指標，稀土礦(稀土氧化物REO)開采總量控製指標為(wei) 8.92萬(wan) 噸，其中輕稀土7.7萬(wan) 噸，中重稀土1.22萬(wan) 噸。而在1.22萬(wan) 噸中重稀土礦中，江西為(wei) 8500噸，福建和廣東(dong) 合計3500噸，另外的200噸指標為(wei) 雲(yun) 南所有。

從(cong) 分離企業(ye) 的產(chan) 能來看，贛南官方給出的數據是規模以上的分離企業(ye) 產(chan) 能為(wei) 2.5-3萬(wan) 噸/年，民間及業(ye) 內(nei) 觀點為(wei) 約3.5萬(wan) 噸/年(包括中小分離企業(ye) )，即便是按照3萬(wan) 噸/年的分離能力，且南方其他省份的稀土礦也全部運往贛南，贛南稀土分離企業(ye) 的開工率也隻有5成不到。

這似乎並非易事。自去年9月以來，稀土氧化物的價(jia) 格就開始一路走高，以“鐠釹”為(wei) 例，該品種自2009年一路回升，已經從(cong) 2008年5萬(wan) -6萬(wan) 元/噸上漲到現在的約20萬(wan) 元/噸。現在如果將稀土礦全部運往贛南，無異於(yu) 讓當地企業(ye) 放棄大好的賺錢機會(hui) 。

也就是說，如果各地的實際開采量都能按國土部所給出的開采性指標予以限製，那麽(me) 贛南大部分稀土分離企業(ye) 現在更應該是為(wei) “無米下鍋”而煩惱，而不是為(wei) 出口配額縮減影響出口而叫苦。然而，記者所到之處，稀土分離企業(ye) 卻呈現一片繁忙的景象。統計也顯示，截至目前，尚未有一家擁有稀土分離企業(ye) 的上市公司發出過停產(chan) 或減產(chan) 的公告。

目擊濫挖現場

現實和想象的差距使得記者的心情漸漸不安起來，調查贛南稀土開采現狀就成了記者此行的臨(lin) 時性決(jue) 定。

幾番周折之後，一位自稱對贛南信豐(feng) 稀土開采較為(wei) 了解的陳東(dong) 明(化名)願意陪同記者前去探訪。信豐(feng) 目前的合法稀土礦開采點僅(jin) 有虎山大塘坑、安西爛泥坑、新田東(dong) 坑坳3個(ge) 礦點，而陳東(dong) 明卻稱，龍舌、古坡等地極有可能存在老礦點開采死灰複燃的情況。

汽車從(cong) 贛南的信豐(feng) 縣向東(dong) 南行駛，穿行在曲曲折折的南嶺山區丘陵中，視野所及，青山含黛。進入鄉(xiang) 村以後，路麵逐漸變差，有些地方，不得不下車徒步前行。

在崎嶇的林間小路上，記者不知顛簸了多久，突然一陣刺鼻氣味引起了我們(men) 的警覺，放眼一看，一片樹林後麵，有一座白茫茫的山頭在烈日下格外刺眼，陳東(dong) 明說，這就是一座正在開采的稀土礦場。

一開始，記者以為(wei) 那裏是一片廢棄的窯場，是陳東(dong) 明道出了其中的奧妙：他順手指向留有一道道流水印痕的土地表層，雖然它們(men) 在烈日的暴曬下已幹化，但還是與(yu) 周圍幹燥的土地表層有明顯的區別。“非法的稀土礦一般都采用池侵工藝，也就是說，有水才可以開工，從(cong) 這些流水的痕跡來看，至少說明這個(ge) 礦場前兩(liang) 天還在開工。”

順著流水衝(chong) 刷的溝壑，記者爬上了礦場，整個(ge) 工地顯得滿目瘡痍，數百畝(mu) 山林被砍伐殆盡，大麵積開挖後裸露的泥土毫無防護，疏鬆的土坡上溝壑遍布，大量泥沙被雨水衝(chong) 刷後堆積在山坡下麵的水塘裏。

在工地的一角，一座山坡已經被挖得隻剩下一角，在山頭的下麵，建有數目不等的田字型沉澱池，PVC管道將沉澱池相連，池中表層的泥土呈現黃褐色，並散發出刺激性氣味。沉澱池一邊的簡陋工棚附近堆放著碳酸氫銨、硫酸銨等原料，另有葉酸等原料的包裝袋散落在四周。

礦場附近的村民說，現在私營礦主都是晚上開工，有的搭一個(ge) 棚子，有的甚至連棚子都不搭，這樣也不容易被人發現。

回到贛州市後，記者將這些照片拿給有關(guan) 專(zhuan) 家分析。他們(men) 的答案近乎一致：圖片中的稀土礦山開采所屬於(yu) 半原始開采方式，開采工藝是幾年前就已經明文禁止的。一坵坵農(nong) 田模樣上麵灌滿水，這些水是投放了化學原材料的，然後，這些水會(hui) 通過多層管道流進做好的池子裏，最後進入池子裏的就是稀土了。

“搬山運動”是贛南人對上述池侵式稀土開采的一種形象描述。2007年9月，贛州市《關(guan) 於(yu) 印發〈江西省環境保護禁止和限製建設項目目錄(第一批)〉的通知》等有關(guan) 規定，離子型稀土礦原礦池浸工藝屬於(yu) 有色金屬行業(ye) 限製類生產(chan) 工藝，而離子型稀土礦原礦堆浸工藝實際上是放大的原礦池浸工藝，對生態環境造成極大的破壞。市政府決(jue) 定，近期將全麵停止采用堆浸工藝生產(chan) 稀土原礦和暫停稀土原礦生產(chan) 。

贛南的尷尬

可以說，贛南人對稀土盜挖的行為(wei) 並不陌生，有1000多個(ge) 稀土開采礦點曾經在贛南大地遍地開花。如今，作為(wei) 贛南地區稀土礦開采權的唯一掌控者，贛州稀土礦業(ye) 公司無疑是無證開采的最大受害者。

贛州稀土礦業(ye) 公司有關(guan) 負責人在接受記者采訪時稱，為(wei) 了防範私營礦主的稀土亂(luan) 采濫挖行為(wei) ，公司在已探明的稀土礦場和舊礦場等地區，布防GPS定位係統，隨時跟蹤各個(ge) 礦點的最新進展。而信豐(feng) 縣礦產(chan) 局則告訴記者，“巡山是他們(men) 整治稀土非法開采的日常工作。”

即便如此，稀土濫挖現象在贛南也不是個(ge) 案。就在記者調查的同時，江西省某媒體(ti) 爆出，遂川縣巾石鄉(xiang) 山嶺遭遇非法開采稀土，其采訪的某礦主甚至稱目前非法開采大有人在。贛州稀土礦業(ye) 公司副總經理賴兆添今年三月份也曾表示，“我們(men) 的生產(chan) 量隻占全國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大多是無證開采的，這讓我們(men) 很無奈”。

那麽(me) ，緣何在重拳整治之下，贛南依然存在稀土盜挖行為(wei) 呢？業(ye) 內(nei) 人士給記者指出：贛南地區的稀土資源分布較為(wei) 分散，不易管理，這是導致贛南地區稀土長期存在亂(luan) 采濫挖現象的主要原因。而如今，稀土價(jia) 格高企，暴利驅使不法之徒鋌而走險；部分群眾(zhong) 眼光短淺，法律意識淡薄，將山林轉租給私營礦主，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亂(luan) 采濫挖行為(wei) 。

“即便非法礦點被發現，執法隊伍拆掉礦上的水管、工棚，礦主往往隻要一夜時間便能重起爐灶。而且，那些礦老板都是幕後人，他們(men) 通常隻請幾個(ge) 打工仔在礦上看場子，別人也不容易查出真正的老板是誰，處理了礦點卻無法處理相關(guan) 責任人。”在贛南，一位業(ye) 內(nei) 人士這樣向記者描述了稀土監管遭遇的尷尬。

雖然采礦權的“化零為(wei) 整”使贛南稀土產(chan) 業(ye) 的發展環境得到了明顯好轉，但隨著稀土價(jia) 格的重新高企，非法開采的動力將更強，這無疑對贛南地區的稀土開采監管提出了更高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