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天氣考驗的不隻是一個(ge) 城市的文明與(yu) 道德,也檢驗著一個(ge) 城市的市政設施、應變能力以及公共服務的水平。在北京60年不遇的大雨麵前,出租車業(ye) ,這個(ge) 城市的窗口行業(ye) ,就這樣受到了拷問。
拒載、亂(luan) 收費,這些固有的頑疾在城市突發的災情麵前被放大為(wei) “漫天要價(jia) ”、“趁火打劫”。少數害群之馬當然不能代表出租車行業(ye) 的整體(ti) 。然而值得深思的是,為(wei) 什麽(me) 當這個(ge) 城市最需要他們(men) 的時候,一些出租車司機選擇的是熄火回家,[上海瑞豐(feng) 注冊(ce) 香港公司]而不是載客前行?是什麽(me) 讓他們(men) 如此顧慮重重?是什麽(me) 讓他們(men) 一步步遠離職業(ye) 的底線?
當一個(ge) 行業(ye) 在特許經營與(yu) 壟斷的束縛下成了一灘死水,當司機們(men) 為(wei) “份子錢”不堪其苦,當公司甚至連保險都要克扣的時候,僅(jin) 靠道德約束、管理罰則,難以根治“要車無車,有車無德”的問題。因此,當我們(men) 為(wei) 暴雨中靚麗(li) 的“雙閃車隊”而感到溫暖的時候,也不能忽視出租車行業(ye) 體(ti) 製性改革這一沉重話題。
7月21日的暴雨中,出租車行業(ye) 給公眾(zhong) 留下了不高大的背影。
因暴雨滯留在機場的人們(men) 發現,出租車等待區空空的,很少來車。為(wei) 數不多的出租車中,漫天要價(jia) 的卻不少。在路上,一些出租車隨口開價(jia) ,20公裏左右的路程,要價(jia) 300元、400元甚至900元,有的還按人頭收費,每人200元。
中國青年報記者了解到,目前,北京市政府發給出租車每車(單班車)每月905元的油料補貼費,按北京市約6.6萬(wan) 輛出租車計算,每年政府給出租車業(ye) 的補貼費規模在7億(yi) 元左右。
這筆錢是從(cong) 誰的口袋裏拿出來的?拿著補貼費的出租車業(ye) ,為(wei) 什麽(me) 在突發災害天氣的時候,交上的是一份不合格的答卷?
出租車雨夜“打劫”
出租車業(ye) 當天的兩(liang) 個(ge) 舉(ju) 動令公眾(zhong) 心寒:缺位、漲價(jia) 。
從(cong) 外地出差回京的網友艾利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因飛機延誤,他到7月22日淩晨1時才下飛機,當時機場旅客滯留嚴(yan) 重,[廣州瑞豐(feng) 注冊(ce) 香港公司]一些疲倦的人直接睡在地上。他想打車,被告知出租車承運處沒車,隻能拖著行李去坐機場大巴。
機場大巴將他送至國展橋。當時大雨還沒有停,大巴下車處有7到10輛出租車,他直接找一輛上了車。司機問他到哪兒(er) ,回答說去馬甸橋附近。接著司機說,不打表,收費100元。艾利一愣,沒反應過來。司機又說,“至少100元。”
艾利脫口而出:“趁火打劫!?”
司機直接回答:“是!”
這個(ge) 乘客拿著行李就下了車。他發現,這些漫天要價(jia) 的出租車都是正規出租車公司的運營車輛,一些帶著孩子的人沒辦法,隻能選擇“被打劫”。
後來,艾利又在路邊等了半個(ge) 小時。這期間,出租車和黑車經過他身邊都會(hui) 問地點、開價(jia) 。雨夜裏,他硬是在三環上徒步幾公裏走回家。
一位旅客和艾利的經曆相似。他從(cong) 機場坐快軌到了東(dong) 直門,看見地鐵站附近不下幾十個(ge) 人在雨中尋找出租車。他試著攔過3輛車,結果發現,從(cong) 地鐵站到某酒店1.5公裏的路,司機開價(jia) 車費都在200到300元。
“如果這是個(ge) 別現象也就算我倒黴,但當天,很多出租車都是這樣。”艾利說,那天夜裏沒有公交車,機場大巴也不負責送旅客回家,除了出租車和黑車,人們(men) 別無選擇。
另一些憤怒而無奈的人把拒載車輛的照片發到網上。發圖的李女士表示,機場到三元橋不長的一段路程,開價(jia) 400元的車並不罕見;一些司機公然提出,要按人頭收費,200元一位。
中國青年報今年6月發起一項針對出租車業(ye) 的調查,結果顯示,97.4%的受訪者曾遭遇“打車難”,其中54.2%的人“經常”遇到,66.6%的人認為(wei) 遭遇“打車難”會(hui) 對城市產(chan) 生不良印象。
暴雨成災之時,這一城市頑疾再次大發作。北京的暴雨一夜,有人犧牲,有人遇難,抱小孩的多人被困。暴雨之中,出租車趁火打劫的行為(wei) ,顯得尤為(wei) 刺眼。
首都機場的出租車運力如何保障
許多人的疑惑是,大雨當日,很多地方出租車情況混亂(luan) ,但在機場等地,協管員就站在旁邊,為(wei) 何不管?
本報記者從(cong) 北京首都機場了解到,他們(men) 無法直接與(yu) 各出租車公司聯係車輛調配,出租車承運處的協管員也沒有執法權,對司機的拒載、要價(jia) 等行為(wei) 無法有效約束。因各種情況出現旅客滯留時,機場會(hui) 與(yu) 北京市交通部門溝通,協調運力。
7月21日,首都機場自14:35至次日淩晨5:00出現了出租車運力不足現象,機場快軌因故障停止運營將近3個(ge) 小時,航站樓滯留旅客近8萬(wan) 人。機場公共區管理部協調120輛機場巴士全線投入運營,運送旅客將近4000人;將平時工作用的21輛樓間擺渡巴士、8輛旅遊巴士調集來運送旅客2000餘(yu) 人。此外,以積極爭(zheng) 取延長機場快軌運營時間、加開夜間巴士等方法,運送旅客。
當日,交通部門調集了多少出租車用來疏散人流?本報記者看見,北京首都機場1號航站樓設有北京交通執法總隊機場大隊的駐勤點。暴雨中,交通執法隊員是如何監督司機的?
本報記者就此約訪北京市相關(guan) 部門,但暫時沒有得到當天出租車運力和執法情況的反饋。
文中沒有提到出租車業(ye) 的貢獻和運行情況。本報記者也暫時沒有得到交通部門關(guan) 於(yu) 當天出租車運力與(yu) 執法情況的反饋。
暴雨之中,拿什麽(me) 來解決(jue) 一些旅客遇到的要車無車、有車無德的問題?
當天夜裏,北四環望京地區的一些網友得知機場的情況後,自發組成車隊,冒雨趕到機場免費運送滯留的旅客。為(wei) 了統一識別,這些臨(lin) 時集結的車輛一律打著雙閃燈。
在中國電信[3.76 0.27%]係統集成公司工作的王卿淩晨十二點半到家,從(cong) 網上看見召集信息時,距車隊出發隻有10分鍾。車況行不行?駕駛技術行不行?夠不夠得上救援要求?要不要去?王卿說,一串問題他隻來得及簡單過一遍腦子,“沒有太多時間猶豫。”
[深圳瑞豐(feng) 注冊(ce) 香港公司]他想著,“我還好,車也還好,我願意去。”然後就開著剛買(mai) 了一年多的鈴木天語,紮進滂沱大雨,向機場進發。
車隊的小禹去機場接人的想法,更多是因為(wei) 平時“打車難”的親(qin) 身經曆。首都機場離望京地區比較近,一些出租車司機覺得利潤少,對乘客難有好臉色。“司機往往會(hui) 說,真倒黴,又拉這麽(me) 近的!”小禹說,還有的司機盡管不說難聽話,但為(wei) 了在機場規定的時間趕回去,不用重新排隊,就把車開得飛快,很危險。
王卿和小禹都是第一批到達機場的雙閃車隊隊員。當時已是22日淩晨1點半,小禹看到,排隊等著打車的乘客有一長隊,約有六七十人,通道上卻沒有一輛出租車。“後來,偶有出租車過來,隔幾分鍾才有一輛,很快又消失在雨幕中。”
這些“雙閃車隊”隊員大聲告訴旅客,可以免費接送。一開始,絕大多數人不敢相信,但等坐上車之後,他們(men) 才轉為(wei) 相信、感謝、感動。
首都機場方麵表示,當晚,機場工作人員協助愛心車隊在7月22日淩晨2點到5點間,以100餘(yu) 車次將200多名旅客運往市區。
人們(men) 說,暴雨之夜,“雙閃車隊照亮了北京”。
壟斷經營是出租車行業(ye) 的病根兒(er)
靠“活雷鋒”們(men) 帶來的溫暖,可以照亮一個(ge) 雨夜,卻解不開出租車業(ye) 的死結。人們(men) 想知道,為(wei) 什麽(me) 在社會(hui) 最需要出租車的時候,出租車反而少了呢?
北京新月聯合出租車公司的齊師傅沒有在暴雨天出車。他看見當天路麵積水和堵車現象嚴(yan) 重,心裏盤算著,自己的車是新車,一旦發動機進水,維修費至少要花3000元,這些都要司機自己承擔。刨去給公司繳納的“份子錢”,他每天出車的淨利潤也就100元,如果水淹了發動機,就等於(yu) 一個(ge) 月白幹了。因此,齊師傅寧可一天不出車掙錢,也不想讓一個(ge) 月的收入打水漂。
北京萬(wan) 泉寺出租車公司的趙師傅曾在下雨天出來拉活兒(er) ,導致發動機進水,那次趙師傅花了近2000元。7月21日下暴雨,他下午出來拉活兒(er) ,見雨大水深,就趕緊收車。
北京三元出租車公司的王師傅還告訴記者,司機們(men) 雨天不出來拉活兒(er) ,還有一個(ge) 原因:雨天乘客都要求進小區,但小區裏車多容易發生剮蹭,這些小事故都需要司機自己出錢處理,還耽誤幹活兒(er) 掙“份子錢”,所以很多司機不願意下雨天出來“找麻煩”。
和全國很多城市一樣,北京的出租車業(ye) 采取公司掌握經營權,司機開車每月上交“份子錢”的模式運營。
北汽集團原宣傳(chuan) 部長張國慶告訴本報記者,這個(ge) 模式是出租車市場出現以來,逐步發展形成的。出租車屬特許經營行業(ye) ,政府決(jue) 定一個(ge) 城市的出租車數量,由此出租車牌照成了一種稀缺資源,擁有這種資源就可以獲得利益。在出租車公司與(yu) 司機的分配關(guan) 係中,出租車公司掌握“特許經營權”,以此有權向司機收取“份子錢”。“份子錢”的居高不下,又導致了司機收入下降、工作積極性下降,打車難成為(wei) 城市頑疾。
在一些城市,附著在一輛出租車上的經營權,也就是牌照價(jia) 格,動輒幾十萬(wan) 元,在廈門、溫州等地,牌照價(jia) 格甚至上百萬(wan) 元。得到經營牌照的公司或個(ge) 人擁有了經營權這一“生產(chan) 資本”,隻需將出租車包給司機,每月收取“份子錢”作為(wei) “資本收益”,司機付出勞動,每月需上交“份子錢”,剩下的錢才歸自己。
張國慶告訴本報記者,政府限定了北京市6.6萬(wan) 輛出租車的市場規模,又定死了出租車的“份子錢”,現在的北京出租車公司利潤基本是固定的,不再有創新動力,在北京出租車市場沒被“管死”的年代,出租車公司靠提高司機業(ye) 務能力和職業(ye) 素養(yang) 展開良性競爭(zheng) ,但“管死”之後,盡管看起來穩定,但出租車市場就像一潭不再流動的水,企業(ye) 哪裏有創新的積極性?
更深層次的問題,來自壟斷。張國慶指出,擁有出租車經營權的大公司,除了從(cong) “份子錢”上獲取收益,還可以靠壟斷的“特許經營權”獲取銀行貸款,投到其他利潤率高的產(chan) 業(ye) 。“經營權是源泉,看不見,但能源源不斷地創造財富。”
同時,這個(ge) 行業(ye) 還可以拿到政府的補貼。油價(jia) 上漲後,出租車司機的成本增加,有些司機交完“份子錢”所剩無幾,一些地方政府以發放補貼的形式鼓勵司機出車。據了解,北京市每年補貼出租車業(ye) 至少7億(yi) 元。
曾是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出租車改革課題調研組成員的王克勤表示,根據他的長期調研,全國出租車行業(ye) 每年給國家的稅收總額約20億(yi) 元,但近年來每年中央財政給這個(ge) 行業(ye) 發放的燃油補貼就達60億(yi) 元。
然而,這些補貼並不能解決(jue) 出租車業(ye) 的根本問題。暴雨之夜,出租車業(ye) 的不合理性清楚地呈現出來:這樣一個(ge) 拿了大筆政府補貼的行業(ye) ,並沒有在公眾(zhong) 最需要的時候,提供讓人滿意的服務;這個(ge) 行業(ye) 的分配鏈條中,出租車公司牢牢掌握壟斷的經營權,坐地生財,辛苦工作的出租車司機卻承擔了絕大多數的風險。
如何校正出租車公司與(yu) 司機的關(guan) 係
采訪中,記者聽很多出租車司機表示,對“雙閃車隊”隊員們(men) 的舉(ju) 動很欽佩,還有人說“如果我有私家車,我也想出門幫他們(men) ”。但他們(men) 比“雙閃車隊”隊員多考慮的問題是:如果出車後,車輛出了問題,在修車時間裏,司機出不了工,不掙錢還要繳“份子錢”。
如何激發出租車從(cong) 業(ye) 者的職業(ye) 精神,更好地提供公共服務?
一家出租車公司負責人告訴中國青年報記者,在遇到客流量大的情況如節日、極端天氣時,北京市交通部門會(hui) 提前一天下發通知,京城的出租車公司按單、雙號排班,輪值的幾家公司會(hui) 按照運輸局的要求出車用來“保底”,“比如這家公司出400輛,另一家出300輛。然後公司把指令下達給幾個(ge) 車隊,車隊再派給司機任務。”
在上述人士看來,如果“保底”的地點在機場,就意味著司機大多要空駛20餘(yu) 公裏,油費、過路費等費用相加,掙的錢很少,再加上去機場耗時,機會(hui) 成本也小。“完成上麵布置的活兒(er) ,是苦任務、盡義(yi) 務。公司隻能靠宣傳(chuan) 、教育。”
這樣的派任務有時也不好使,特別是在機場。為(wei) 了爭(zheng) 取較低的機票折扣,不少旅客選擇午夜航班,但這種時候,出租車司機更難從(cong) 城裏拉著活兒(er) 去機場,注定是空駛。午夜時,機場通常都缺出租車。
上述人士建議,政府可以在東(dong) 直門等地,設置一個(ge) 與(yu) 機場大巴、快軌接駁的出租車點,極端情況發生時,先由機場運輸方將旅客送到東(dong) 直門等交通樞紐,讓跑“保底”活兒(er) 的司機在那裏等,可以降低空駛成本。
政府和出租車公司能否為(wei) 司機承擔“保底”運營的成本?在上述人士看來,為(wei) 了減輕司機在極端天氣時“保底”的負擔,業(ye) 內(nei) 人士希望走機場高速和在機場停車能減免收費,但這一點很難落實。如果把司機出車的成本都轉嫁給政府,其實也就是用了納稅人的錢。
出租車公司的齊師傅告訴記者,不加價(jia) 、不拒載都是這個(ge) 行業(ye) 最基本的職業(ye) 要求,公司每個(ge) 月開例會(hui) 的時候也會(hui) 對司機進行宣講和教育,但在管理上還不嚴(yan) 格,處罰的力度也不大。
盡管很多公司強調提高出租車司機的職業(ye) 道德意識,但目前北京市出租車行業(ye) 缺人,競爭(zheng) 不足。據了解,出租車司機幹活兒(er) 辛苦收入不高,還要求具有北京市戶口,出租車公司能招到的人越來越少,沒有特別嚴(yan) 重的情況,很少開除。
出租車司機從(cong) 這份職業(ye) 裏得到的尊重感和歸屬感並不是很多。中國政法大學民商經濟法學院教授王軍(jun) 研究出租車行業(ye) 多年,在他看來,出租車業(ye) 的特許經營權及其利益分配是行業(ye) 的核心。在這個(ge) 過程中,管製與(yu) 市場自發力量之間一直在抗衡,最終,出租車司機曾經擁有的經營權被剝離。
張國慶上世紀70年代以複員兵身份進入北京市出租車行業(ye) 時,那時的司機們(men) 驕傲地拿著高出社會(hui) 平均工資近一倍的錢,“找對象都是漂亮的服務員、空姐。”現在開車的,很多是“為(wei) 了生存幹這種苦累活兒(er) ”的郊區縣農(nong) 民,除了出租車公司給司機上一些基本的保險,培訓和福利方麵都很薄弱。
接受本報記者采訪的司機均表示,如果雨天出車有風險,那這些風險基本全部由司機承擔,公司不會(hui) 為(wei) 修車耽誤的工作時間負責,到了該繳“份子錢”的時候,公司照收不誤。
“穩定的承包關(guan) 係有助於(yu) 減少公司和司機之間的糾紛,但這隻是政府的目標。”王軍(jun) 表示,對公司和司機來說,他們(men) 關(guan) 心的是利益和風險的分配。
多位學者呼籲,出租車要想提供高效服務,獲取合理利潤,就要打破出租車公司的經營權壟斷。
熟悉多地出租車業(ye) 的律師王振宇認為(wei) ,完成上述轉變,需要政府的智慧和勇氣。類似放開經營權的舉(ju) 措,未必一蹴而就,而是要找準時機;比如,一旦經營權到期,以提高服務、競爭(zheng) 上崗的辦法淘汰一批司機和公司,放新的競爭(zheng) 者進來,把市場搞活,目前杭州等地已經開始這樣的嚐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