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資條例》將長久損害工人利益

如果僅(jin) 憑善意就能實現美夢，那人間早已是天堂。

正在草擬中的《工資條例》草案中，擬議引入對違反工資集體(ti) 協商製度、不履行集體(ti) 協商的企業(ye) 的懲罰機製。

這條措施的意圖當然是要保障工資收入者的權益。他們(men) 相信，通過集體(ti) 協商，企業(ye) 就不能“盤剝”工人，勞動者的利益會(hui) 在該機製下得以增進；而讓工資水平逐年按比例增加，就能保障勞動者分享到經濟發展帶來的成果。

但是，這整個(ge) 想法都是建立在錯誤的認識基礎上的，如果它真的變成一條行政法規，甚至像有人期望的那樣通過立法程序成為(wei) 正式的法律，不但不會(hui) 增加勞動者的收益，反而會(hui) 降低整個(ge) 市場的效益，造成失業(ye) 率上升，並最終損害每個(ge) 勞動者的長遠利益。

說它認識基礎錯誤，是因為(wei) 它把整個(ge) 經濟的運行看成是一個(ge) 先生產(chan) 再分配的割裂開的過程，資本收入和勞動收入，是分蛋糕的關(guan) 係，一個(ge) 多一些另一個(ge) 就少一些。隻有在一個(ge) 幻想中的靜態的、無變化的均勻輪轉的經濟中，這樣考慮才有那麽(me) 點合理性。而在真實的世界裏，財富的創造和享用是在同一個(ge) 不可分的連續不斷的過程中進行的。這個(ge) 過程最重要的因素是，結合起來的資本和勞動都同時麵臨(lin) 著其他資本和勞動的競爭(zheng) ，要想增加自己的收益，維持自身並且不斷地創造出更多的財富——也就是讓經濟不斷發展——必須依靠這兩(liang) 方麵都在競爭(zheng) 中不斷加強自己。對於(yu) 資本來說，是通過再投資來改善存量資本的質量和增加它的數量；對於(yu) 勞動者來說，是通過不斷地熟練和學習(xi) 的過程增加能力和技藝。隻有這樣結合起來的資本和勞動，單位勞動對應的資本存量的質量和數量才會(hui) 增加，邊際勞動生產(chan) 率才會(hui) 上升。而在競爭(zheng) 的條件下，任何一個(ge) 行業(ye) 的邊際勞動生產(chan) 率的提高都將首先讓自身內(nei) 部的勞動者收益。用腳投票的力量是非常強大的，競爭(zheng) 會(hui) 把技術和投資引入該領域，同時產(chan) 生對勞動的額外需求，結果是該行業(ye) 中勞動者可以爭(zheng) 取的租值上升。總體(ti) 來說，勞動者的工資率和實質收入在這過程中是隨著生產(chan) 率提高不斷上升的。如果沒有其他條件的變化，最終的結果是利潤平均化而勞動收入卻普遍提高。（當然，真實世界中，隻要不對利潤進行壓製，創新總是不斷地產(chan) 生，被平均化的利潤也會(hui) 不斷地被新創造的更高的生產(chan) 率再次拉開差距，這正是經濟不斷發展財富不斷增加的最終動力。）

反之，如果用人為(wei) 的外在壓力去改變市場競爭(zheng) 的結果，剝奪利潤分配給勞動者，必將會(hui) 產(chan) 生一個(ge) 直接的對資本積累和效益提高的負向激勵。它既會(hui) 減少可以用來再投資的利潤的數量，也會(hui) 壓製進行這種再投資的動機和熱情。我們(men) 看到的將是數量停滯甚至減少的，質量惡化的存量資本，以及由此帶來的邊際勞動生產(chan) 率的下降和創造財富能力的下降。而且侵蝕利潤的導向，還會(hui) 影響資源的有效配置，使稀缺的資源不能被較高的利潤率指引，投向社會(hui) 最需要的地方，進而降低整個(ge) 經濟運行的績效。畢竟，決(jue) 定一個(ge) 社會(hui) 最終真實福利水平的，是它的產(chan) 出能力。停滯和萎縮的經濟是沒有福利可言的。而工資或者金錢不過代表著對真實財富的索取權，而不是財富本身，誰相信石頭能變成麵包呢？

所有類似的“維護勞動者權益”的主張，其背後都有一個(ge) 根深蒂固的錯誤觀念，那就是對利潤的仇視。一個(ge) 社會(hui) 如果不能擺脫這種非理性情緒的左右，其經濟發展就會(hui) 遭受挫折和中斷。有的人敵視資本家，認為(wei) 他們(men) 生活奢侈，是因為(wei) 把利潤都拿去揮霍浪費了。而“福利經濟學家”們(men) 又告訴他們(men) ，此時金錢的邊際效用大幅下降，當然不如把這利潤拿來改善那些金錢邊際效用更高的工人的境遇。這完全是對事實和經濟運行機製的誤解和無知。事實上，沒有一個(ge) 資本家可以無視他的資本的消耗和惡化去肆意揮霍——如果他那樣做，市場會(hui) 很快就把他淘汰。的確，我們(men) 看到資本家的生活水平比普通工資收入者高得多，但是隻要他還想失業(ye) 繼續下去，還想保住眼前的地位，他就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看護他所擁有的全部資產(chan) ，努力地增加和改善它而不是損害它，以期在未來的競爭(zheng) 中勝出或至少不被淘汰。資本家的這種保護自身財富的本能，最有效地保障了勞動者的利益。我們(men) 會(hui) 看到一個(ge) 個(ge) 不斷發展壯大、欣欣向榮的企業(ye) ，也會(hui) 看到這些企業(ye) 的員工的收入和福利不斷提高。當然，一個(ge) 資本家有可能喪(sang) 失進取心，賣出自己的全部資產(chan) ，靠著這些收入去享受生活。但此時那些資產(chan) 並沒有消失，它在更有膽識更有進取心和創造力的人手裏繼續發揮著它創造和增加社會(hui) 財富的功能。而那筆轉讓的所得，也無非是社會(hui) 對賣出者先前貢獻的獎賞。

《工資條例》的意圖使提高名義(yi) 工資的水平，而且這種提高是按照一定比例逐年提高。這實在是無視市場經濟運行的一些基本特征的混亂(luan) 想法。在勞動生產(chan) 率的提高速度沒有達到工資規定增幅的條件下，對利潤侵蝕的後果前麵已經說過了。另一方麵，硬性增加的工資率，不但要假設整個(ge) 社會(hui) 生產(chan) 率的普遍提高（因而勞動者是在“分享勞動果實”），還要假定各個(ge) 行業(ye) 各個(ge) 企業(ye) 之間也有同樣的發展速度。而這是不可能的。市場經濟是一個(ge) 在競爭(zheng) 中不斷變動的經濟，有不同的產(chan) 業(ye) 層次，每個(ge) 行業(ye) 內(nei) 部也有發展程度不一的企業(ye) 。必定會(hui) 有的高速增長，有的低俗徘徊，還有一些要麵臨(lin) 暫時性的虧(kui) 損。不同企業(ye) 的經營水平和市場環境千差萬(wan) 別，條例草案中所規定的那種作法之不切實際一望可知。

更重要的是，《工資條例》如果真的被嚴(yan) 格執行，另一個(ge) 直接後果就是不斷提高最低工資率，而這必定會(hui) 減少那些低技能的勞動者的就業(ye) 機會(hui) ，增加其就業(ye) 難度。前麵所說的剝奪利潤對存量資本的改善的扼製，也一樣是在減少就業(ye) 機會(hui) ，當然，那就不限於(yu) 低技能的勞動者了。

這裏所討論的，當然是著眼於(yu) 勞動者的長遠利益。但是一項政策如果必定會(hui) 產(chan) 生壞結果的話，並不一定需要很長時間的。幾年前勞動合同法推出後的效果相信人們(men) 很快就看到了。而今天的工資條例，其實是那部法律的延續和加強，真的實行起來，其效果也會(hui) 是立竿見影的。嚴(yan) 格地推行必定帶來持續的惡化，而如果為(wei) 了經濟發展采取事實上的廢弛，又會(hui) 讓法製蕩然無存。要通過法案，真的需要嚴(yan) 格考察認真思量慎之又慎。

任何一項政策，都關(guan) 乎千萬(wan) 人的福祉，實在不可不深究詳查。無視經濟規律地濫用懲罰，最終受懲罰的就是自己。使那些本來要保護的人深受其害的，很可能就是那些帶著善意提出的政策。經濟政策不能建立在幻想和對經濟運行方式片麵的主觀臆斷的認識之上。必須誠實地對待經濟運行規律，絕不可一廂情願。

美好的夢想不能代替理性的思考。在自然科學裏麵，我們(men) 總能看到新的製造永動機的理論，而在經濟領域裏，也總能看見想通過剝奪利潤來改善勞動者待遇的想法。這兩(liang) 種觀念都因為(wei) 其背離科學精神而不可能達成，無論它們(men) 想法多麽(me) 精妙，意圖多麽(me) 美好。